白须老道又开始对少年不管不顾，一如往常般的在一旁开始煮茶，看着渐渐沸腾的茶水欣喜若狂。

一旁的少年，呼吸从厚重急促缓缓转变的轻柔均匀，额头上也不再渗出汗水了，不一会少年便睁开了眼睛，“师父，那三缕灵气……”少年惊呼道。

老道脸上喜色马上消失不见，转而变得生无可恋，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火堆，“都是你的了。”

“我……”

“感谢的话别说，就当我是一个大善人，在做一件举手投足最平常不过的善事，你也不必怀记在心，我也不是亏到家了，我交给你的书切记每日读一遍，上面字不多，也不累，好人不是常常会让自己救助过的人再去做一件好事吗？你也权当是做好事好了，就当是给我祖上传下来的那本破书做个续，若是我能走在你前面还能走个无心牵挂，走的坦坦荡荡你说是不？”

“还有，那三缕灵气会逐渐渗入你的筋骨之中加强肉体，直到安安稳稳完完整整渡过三色境才会修筑你的神魂，而且我已经领你引过一次灵气了，你也不是三岁小孩子，日后擦屁股的事情就自己做，也不难，运气绕着十二主经脉走一圈便行了。”

老道依旧煮茶，少年热泪盈眶。

“哭什么，多大人了，也不嫌害臊。给我擦干净喽！”少年闻声赶紧抹干了眼泪，傻笑了两声，对着面前侧身煮茶的白胡子老道重重扣个三个响头。

白胡子老道点了点头，“看来那些个老家伙没洒懒，有好好教你做人，让你这臭小子倒也懂得知恩图报。不过我可不管他们如何教你的，可现在你既然是我的弟子就不能哭，倒不是为师守旧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话，乃是世事无常，若是每每遇到这丁点的小事你便三叩九拜，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如何修行，修行既要修力更要修心，修力步步为营，孜孜不倦才能盖的起万丈高楼，可若心境易碎，不消片刻便土崩瓦解。”

“立世十万年，于惶惶岁月之河中不过匆匆。为师不敢说是过来人，但论其资历长你不知多少，可依旧看不透“人心”二字，于我而言，能教你的不多，可于你而言，绝不能说是少了，哪怕只言片语也够你在这茫茫世间走上一遭了。所以我说的话，能记多少便记多少，不一定全有用，但谈不上害你一生，那些坠人入狱的阴暗话我也不会讲与你听的。”

少年不知为何，听着老道说着这些暂时闻不到价值的“无稽之谈”竟落下了泪，少年自知其耻，一边流泪一边擦泪，一边还不忘说着：“抱歉师父，这是最后一次了。”

老道唉声叹气，用一根细竹子将被煮沸腾而浮起来的茶叶压了回去，他看惯了世上爱恨情仇、生死离别，嘴上说看不透“人心”不假，可少年淳朴，经事尚浅，少年心中的点点滴滴早已一目了然，甚至不用去看就知道，老道摇了摇头，轻声道：“下不为例。”

少年早已泪流满面，双臂卷着袖子也止不住涌出的眼泪，一边哽咽一边道：“师父像极了谷中的师父们，他们有些爱喝酒、有些爱写字、有些话不多、有些爱吵架、有的无微不至，总每当我问起一些关键的事情来，总是很认真，就连撒谎也撒的很认真，经常会串通起来，一个接着一个。”

少年继续哽咽说着，老道古井无波盯着燃起的火苗，渐渐烧旺又渐渐变小。

竹林外的蓝衣少女也一丝不苟的上午打坐练功，午后提剑练剑，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脆若瓷瓶一碰就碎的少年，她虽然一向不喜欢练功修行，可有些事情总是逼迫着你向着最讨厌的自己前进，就像蓝衣少女，她再也不想让少年置身在来五辰峰的路上那般危险的境地，当时那柄黑剑只距离她的喉咙半寸，那半寸就是生死。

下一次不一定会有一杆银枪从天而降，而且蓝衣少女必须心中想着：下一次一定不会再有长枪来，因为这样她才能不留余地的说服自己想着修行这一条路走下去。

“不哭了？”老道一手拿着细长竹竿挑着火堆，一手端着竹筒茶杯泯茶。

少年脸上挂着胡乱的泪痕，嘿嘿笑着，“不哭了，再也不哭了！”

老道怒骂一声：“蠢材。”又缓缓道：“我不是不让你哭，只是让你平常心看待万事万物，大是大非面前若能嚎啕大哭算你走运。”

少年屏气点头：“弟子铭记在心！”

老道看着少年严肃的脸微微皱眉，放下挑火堆的细长竹竿伸手捏了一把少年的脸蛋，“我说平常心看待万事万物，也不是说不让你笑啊。”

少年闻言心中矛盾万分，只好又挤出一抹笑来，只是僵硬万分，十分难看。

“一笑一哭之间很难把握的，有时候你笑给人看别人反而不高兴，有时候又强装笑意拉着一张哭丧脸，别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已经将你碎尸万段了，所以这时候你该怎么办啊？”老道一边喝茶一边问话。

少年不解，只能试探性的答道：“不哭也不笑？”

老道一口茶叶吐在少年脸上，连声怒骂：“蠢材、笨蛋、朽木、不知拐弯的蠢驴，要我骂你什么你才会开窍？世上人千千万，难不成你没见一个人都要板着一场臭脸？还是没见一个人都要嘻嘻哈哈或是骂骂咧咧？”

少年挠了挠头，将贴在脸上的一片茶叶扯在手心，低头不知说些什么，不知不觉将那一片茶叶揉成了一个小球。

“记住，你不是活给他人看，要为自己活。等你满头白发，留世一件枯骨时，回想今朝往事才会发现，不论你人生千年百年甚至万年，你最对不起的便是那个能变得更好的自己。”

老道这几日要么一言不发、要么骂骂咧咧，难得有几分雅致说些大道理，少年便一字一句牢记心间，重复了好几遍。有些话不论说上千遍万遍还是记不住，有些话只说一次，便再也忘不掉了。

老道瞟了一眼口中嘟囔的少年，“与其有闲心说这些还不如去读我那半卷春游。”

少年咧嘴一笑，从腰间裤带上撤出那本春游来，盘膝而读。

老道用细长竹竿捣灭了火堆，背着双手走出了竹林，身后两尾小鱼一黑一白意味悠长的盯着读书的少年。

东野西北的小渔村，两个少年坐在一间嘈杂的酒肆，酒肆中的酒客谈论的真是前两日轰轰烈烈犹如晴天霹雳的桃花三榜。

象牙白的布衣少年陈布在得知桃花榜上有自己的名字之后便开始和那些酒客炫耀，可不管如何那些酒客都视其为一个醉酒的野小子，于是陈布便强拉着躲在一旁喝闷酒的少年回春给自己当佐证，却反而还遭了青衣少年一顿毒骂，布衣少年一张嘴不能巧舌如簧，也自知不能舌战群儒，只能乖乖躲在青衣少年的酒桌上，端起了两位酒撒气一帮咕咚咕咚喝完，还气呼呼瞪着面前的少年，却又胆怯不敢出言“征讨”。只得嘴里呼着长气，眼里拉来瞪去，将其视为眼中钉。

突然屋外走进来一个年轻书生，身着一袭白衣，背上一个白布包着的的长木匣，一进门便喊了一声：“两位桃花青榜上榜者也在这名不经传的小酒肆喝名不经传的无名杂酒呢？”